思想的传播与融合，是推动文明进步的重要力量。宁波的明代著名思想家王阳明创立的阳明学，不仅在中国本土产生了深远影响，更跨越国界，成为东亚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宁波市文化旅游研究院联合甬派开设“阳明东渐”专栏，介绍阳明文化如何东传至日本与韩国，分析这一文化现象对两国经济、社会、文化等多方面的深远影响，为今天我国与有关国家文化交流交往提供一些可资借鉴的启示。
近年来，除了中国、日本、韩国及东南亚等地，欧美研究王阳明的专家学者也越来越多，在研究成果上也有较大突破。
王阳明的思想是如何远播欧美，一步步展现其强大学术生命力，成为文明互鉴重要思想资源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魅力，让阳明心学得以跨越五百多年的历史沧桑，依然熠熠生辉、走向世界？
近日，记者采访了开云体云app官网入口外国语学院执行院长、宁波市重点文化研究基地（东亚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宁波市社科研究基地（阳明文化创造性转化与传播基地）首席专家蔡亮。
通过对欧美阳明学发生与发展脉络的梳理，蔡亮讲述了阳明心学欧美传播背后的代表人物的精彩故事。
从传播背景看，伴随着地理大发现，西方殖民主义者不断进行海外扩张，大量来华传教士将包括阳明思想在内的中国文化传入欧洲。
近代以来，在西方汉学家、传教士，中国留学生和华人学者等多种力量的共同推动下，阳明思想的海外传播，构成了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篇章。
蔡亮在“阳明东渐”研讨会上发言。唐严/摄
那么，在欧美国家，是谁最早传播了王阳明？
蔡亮认为，阳明思想在欧洲传播的萌芽，起始于16世纪的葡萄牙和西班牙，与王阳明密切相关的历史事件，在外交使者的中国游记中有所记载。
1552年葡萄牙人的《亚洲旬年史》和1585年西班牙人门多萨的《中华大帝国史》等著作，为阳明思想在欧洲的传播奠定了历史认知基础。
西方外交使者与旅行家在中国的探险游记，开启了阳明思想在欧洲的传播历史。
这一阶段，利玛窦与阳明后学徐光启等人的思想碰撞，为阳明思想在欧洲的传播奠定了实践认知基础。
18世纪到19世纪上半叶，随着阳明思想在欧洲传播的深入，法、德两国成为传播的重点区域。
1741年法国人杜赫德编译的《中华帝国全志》（英译本）出版发行，王阳明正式进入英语世界。
随着中国哲学和宗教在欧洲的传播，阳明思想开始进入西方汉学家的视野。“王阳明”作为词条被正式编入西方汉学书籍。
从16世纪到18世纪，英语世界对王阳明的认知，主要来源于传教士的汉学著作英译本。
阳明先生讲学处。
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中叶，阳明思想在英语世界的传播掀起一次高潮。
来华传教士卫三畏、伟烈亚力，访日传教士巴克尔，以及英国传教士、著名汉学家艾约瑟等人，持续向西方介绍王阳明的生平和哲学思想。阳明思想持续传播，进而拓展到包括荷兰、意大利在内的其他欧洲国家及北美更广阔的区域。
1892年，荷兰汉学家高延在英文著作《中国的宗教制度》中讲述了王阳明与佛教的故事。
1899年，德裔美国学者保罗·卡鲁斯（Paul Carus）发表文章《日本的哲学》， 向美国读者介绍王阳明对日本哲学的塑造。
1913年，朗巴特在著作《明治维新前的日本教育研究》中，深入分析了阳明思想经由教育领域对日本社会的深刻影响。
至此，王阳明在东亚“儒家文化圈”的地位逐渐为西方学者所知悉。
“在五百多年的域外传播中，阳明思想在欧美的传播表现出传播历程的阶段性和传播路径的交织性两大显著特征。”蔡亮说。
盘点欧美阳明学的传播路径和发展脉络，蔡亮认为有东学西渐、东渡西传和中学西进三条路径。
欧美阳明学是在国内阳明学甚至日本阳明学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其发生脉络大致有三条——
一是西方传教士和学者受国内阳明学的吸引而将其介绍并传播到欧美，即东学西渐；
二是经由日本阳明学而间接传播到欧美，即东渡西传；
三是华裔学者在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即中学西进。
表格由受访者提供。
蔡亮认为，1916年是阳明学在欧美传播的重要转折期。这一年恒吉《王阳明的哲学思想》出版，成为阳明思想在欧美传播的里程碑事件。
不为人知的是，恒吉与宁波，还有一段渊源——
1914年，恒吉（1876-1968）在美国《一元论》杂志发表的文章《王阳明：中国之唯心主义思想家》，介绍了王阳明的生平及“心即理”“知行合一”“万物一体之仁”等哲学思想。他将王阳明定位为“一位学者、爱国主义者和改革家”。
1916年，恒吉正式出版了他多年研究王阳明的成果《王阳明的哲学》。
该书包括《王阳明传》和著作摘译两部分。其中《王阳明传》主要根据王阳明的余姚籍弟子钱德洪的《年谱》翻译而成。
经过核对目录，可知恒吉所见王阳明著作的中文底本，实乃明代学者施邦曜辑评的王阳明作品选集《阳明先生集要三种》的《理学编》。
施邦曜(1585—1644)，字尔韬，余姚人。一生著述甚丰，其中《阳明先生集要》是他的代表作，初刻于崇祯八年(1635)，分卷介绍了王阳明的哲学、事功成就、文学成就。
恒吉的《王阳明的哲学》一书除了序言和译者序外，其主体就是施邦曜《阳明先生集要·理学编》的英译本。有意思的是，恒吉甚至将施邦曜的批注也一并翻译出来，供读者鉴析。
恒吉和《王阳明的哲学》。受访者供图
由此可见，恒吉不仅是阳明心学海外推广的先行者，也无意中成为浙学海外推广的先驱。
“如果从更深远处追溯，海上丝路既是世界海洋贸易的交通路线，也是中国思想远渡重洋抵达大洋彼岸的传播路径。宁波，无疑是这条海上‘思’路的重要始发地，阳明心学的海外传播就是力证。”蔡亮说。
“阳明思想”是浙江在“国际上叫得响、立得住的标志性概念和观点”，在蔡亮眼中，这就是其海外传播研究的重要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他认为，我们既要关注阳明思想在本土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也要重视其在海外的接受、改造和转化。
另外，阳明心学之所以可以超越时空，超越语言，成为一个宁波、浙江、中国乃至世界的标识，其中一大原因在于其“可分享价值”，即人类共同价值。这也是文明多样性的一种体现，为今天我国与有关国家的文化交流交往，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启示。
